安藤由依

-Episode Three-

这家装潢别具风格的西餐厅坐落在公园一处偏僻的角落，树荫掩映，花草丛生，仿佛是这喧嚣都市里的一隅世外桃源，又或似灼热沙漠里的一片绿洲，予人片刻的宁静和希望。

大厅里布鲁斯的旋律悠扬轻快，今天的食客略显稀疏，显得这偌大的厅堂里有那么一份清冷。

现在，Die只能够听见餐桌上三人的餐具各自碰触而发出此起彼伏的细小声音，除此之外再无其它了。他们的周身似有一股凝结的气流包围着，让他感到莫名的焦躁。

所有的一切均不在他的掌控之中。

Toshiya旁若无人地调戏着餐盘里的食物时不时地眺望窗外的景色，薰认真地将牛排切成细小的碎块然后送进嘴里仔细咀嚼，唯有自己好似这个画面里多余出来的部分，那样的格格不入。

“你就吃这些？”他瞥了一眼Toshiya餐盘里的剩余，假装不经意地道。

“没胃口。”对方的视线远在落地窗外收不回来，心不在焉地答了一句。

薰坐在一旁专心进食，仿佛两人的对话不曾入耳来。

“昨天见你就觉得瘦了不少，要好好吃饭！”Die故意提高了音量，语气也是关切得很。

Toshiya收起百般聊赖的表情，不过仍用手撑着下巴，却遮挡不住好看的线条。

他看着Die，发出一阵轻轻的嗤笑：“工作忙成狗的全世界又不是只你一个。”

他毫不顾忌Die因为自己的话语而显露出的惊异目光，伸手从衣兜里摸索出一串钥匙，动作流畅而潇洒地丢在了餐桌上，发出细碎凌乱的骚动。

“钥匙还你。”他的嘴角带着戏弄的弧度，但为何似乎还掺杂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酸涩？

红发青年望着桌面上那对冰冷的锁匙，张了张口却顿觉干涩。他说不出任何话来。

“我留着没用。”黑发男子继续说话。

薰终于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他优雅地放下餐刀抬眼注视Die对坐的人。那副好看的眉眼里并藏不住那些细腻的情绪，那些强行表现出来的毫不在意勉强得让人见了心底都能揪成一团废纸。

见Die哑口无言，Toshiya理了理衣衫欲起身离席。

“饭也吃了，钥匙也还了，我该走了。”

“等等！”红发青年急得站了起来，声音惊动了应侍侧目。他尴尬地看了看周围，又道：“我们都没好好谈过……”

“谈什么？”Toshiya清澈的双眸直视到他的眼底，径直反问。

红发青年避开了对方咄咄逼人的视线，用眼角撇了撇一旁的人。

薰会意地扫了一眼两人的脸，道：“我还要回去值守，你们可以慢慢聊。”

他起身，椅子发出轻微的噪音。

“只一个小时。”他似乎想起了什么，回头对着Die比划出一个手指。

接着他走向吧台嘱咐了几句便离开了。

餐桌边的两人一同目送薰的背影，却仍旧一言不发。

“我们换个地方吧。”直至薰的身影消失在混沌的树影中，Toshiya才又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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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oshiya转身离开的动作使Die感到大脑瞬间麻痹。

原先的灼热情欲霎时被浇熄，胸口唯独剩下冰冷的刺痛。

他轻轻推开身边的少年坐了起来披上睡袍。

“你也回去吧。”他背对着地方轻声下着逐客令。

“什么？”少年在他背后露出微微嗔怒的神情。

“今天没心情了。”他深吸了一口气，一字一句地咬出陈述句。

“因为刚才那个人？”显然少年并不妥协。

“我说改天再继续吧。”Die强忍着烦躁重复了一遍。

少年没有作答，只是在他身后表情倔强地僵持着。

他终于忍不住看了看对方，无奈地发出叹息声。随后伸出手臂示意少年靠过来，他将对方轻轻拉进自己的怀抱，蜻蜓点水地在那双唇间啄吻了几下，继而扶着对方的肩膀拉开一些距离道：“听话，Shinya。”

少年满脸冷漠地拂开他的手，拽起地上凌乱的衣物径直离开了卧房。

Die记不清Shinya是何时离开的，只依稀感觉整颗心都早已随着那痛苦微笑后径直离去的黑发男子不翼而飞。那一整晚自己都夜不能寐。

Die回过神来时他们已经从餐厅走出很远的一段距离，一前一后，仿佛光与影之间的遁逃与追逐，剪不断理还乱。

黑发男子在不远处领着路，脚步略微紧凑，似乎并不想等自己与他并肩。他在前面越走越快，仿佛随时都会消逝在夜色掩映的树荫中，朦朦胧胧地看不太真切，唯独留下身后仓皇的轨迹。

“难道你打算就这样一路走回家么？”Die实在不忍对方愈行愈远的背影，终于叫住了他。

Toshiya蓦然止步，身体轻微地摇晃着像是怔住了，他收起脚步，但依然背对着身后的人。

“有话要说的那个不应该是你？”他微微侧首露出半张看不见表情的面庞。

夜风轻抚，摇曳了树影，发出稀疏的沙沙声，在Die听来有些尖锐。

“我只是希望你能听我的解释……”红发青年句尾的语气弱到令人判别不出。

“好啊，解释吧。”Toshiya故意提高了音量大声允准，他甚至转过身来。

“我……”Die脑际一片空白。

红发青年心下早就明了，这样的事有什么值得解释？不是证据确凿吗？

在辨不清彼此表情的夜色里，他径自放肆地流露出苦笑。或者也只有此刻，能够借助黑暗的伪装将自己掩藏住的苦涩尽显无疑。

“看吧，根本没什么好解释不是吗？”Die的沉默太过于冗长，Toshiya自嘲般地说下去，似乎只是在警醒自己而已。

“这双眼可是看得清清楚楚。”他的声音在这夜色中犹如一支利箭划破宁静，直指Die的心上。

“真是莫名其妙……”Die突然开口，轻声的嗫嚅里似有深重的埋怨。

“你说什么？”Toshiya不知是无意或是有意，口吻却真切地表现着疑惑。

“Toshiya总是那么莫名其妙。”Die放声重复，声音在两人间数米的黑暗阴影里激烈地回荡。

“完全不能理解你。”

“不知道你为什么高兴、为什么生气，为什么忽冷忽热，跟不上你的节奏。”

“我究竟要怎样做才行？”

“我到底是你的什么人？”

一连串的反问如同棒喝，让黑发男子感到阵阵眩晕，他不知是气愤亦或是焦急，三步并作两步踱到对方面前。

“是我的错吗？”他突然抓住对方的衣襟恶狠狠地质问。

“这是我的错吗？”Toshiya重复了一遍，话音因激动的情绪而微微颤抖。

“我将家里的钥匙交给你，对你毫无隐瞒，我的门随时都为你敞开，可你呢？你总是那么若即若离，完全不懂你的脑袋里成天都在考虑些什么！”

就算这样近的距离，他们彼此脸上的神情依旧带着朦胧的阴影，宛如一种卸不掉的伪装。

“即便是我，也会有觉得不安的时候啊。”

Die在昏暗中任凭眼底的哀伤肆虐，此刻他感到咫尺已是天涯。对方分明近在眼前，只消一伸手便能拥抱，却宛若远在世界的尽头，任他如何尽力也触及不到半分。

“都是借口。”Toshiya松开手后退了半步，口吻冷冽，夜色勾勒出他脸庞冷漠的线条。

“你真是不可理喻。”Die垂下头双手捏紧。

“所以这样不可理喻的我有什么可留恋的？”他轻轻嗤笑着，似有些癫狂。

“我还有工作，你自己回去吧。”Die觉得无法再继续哪怕一秒，否则这情感的坚壁便会瞬间溃于蚁穴。他转身努力迈开凝重的步伐离场。

对，这样就好了。

请就这样离我远去吧。

反正再亲密的人也不过是两个不同的个体，终究无法合一，终究不能陪伴到底。

他自树荫的掩护中脱离，清冷的月辉轻柔地笼罩，那是何等辛酸的眉眼呵。

-Episode Three·over-